2017年12月17日 星期日

它爆了 It explodes


前陣子辦公室接獲一件客訴,雪寶氣球在半夜『自體毀滅爆炸』,裂點在頸部,當場把客人從夢中嚇醒。同事描述此事時,我像被戳中笑穴不由自主狂笑。(痾我真的很抱歉。)

因為種種巧合讓荒誕情節變成現實 (蛤雪寶半夜爆炸???),如果氣球製造商裡真有個像cult film恨死大集團的員工,這應該算是最溫和的恫嚇了。所有人的第一個反應都是,『發生什麼事了?』那聲巨響像一桶貓屎潑在樂園大門上,讓人看一下真實世界的門面,不會真的死人的那種,就嚇嚇你。

記得第一次聽到這展覽會在北方廣場發生,那時候本部門剛辦過一場泣鬼神的耶誕市集 (我沒來得及參與),那天地傷痕到今年一直還在。可能因為對塔樓不甚適應,以及我自己也非迪士尼TA,腦中不斷浮現Bauldrillard一百年前就以迪士尼樂園為例,說它是人類處境 the real is lost『繁華巄洗夢』的最佳典範。付錢的人在娛樂帝國中找一種童年鄉愁,讓那些創意(作)變成規模經濟得到獲利,然後每一種趣味看上去都有點...巨嬰巨嬰的,就可愛但都很假,90%帶著失控的正面積極。

什麼都能賣,迪士尼能賣,藝術當然也能賣。


Banksy 策了一個扭曲迪士尼的樂園Dismaland ,大體上就是暗黑迪士尼的概念。員工完全顛覆你對服務業抱有的期待,例如安檢人員會盯著你的眼鏡說:帶這麼醜的眼鏡還敢進來? 現場所有器材都是用紙做的,你如果偷笑就會被紙槍掃射外加句話:『給我滾。』但遊客還是會被各種不屑取悅。就如同現在的客訴一樣,大家都嚷嚷現場排要排超久,這種沉浸式的黑色體驗,竟也快成了一種末日鄉愁,影片看上去每一份幽默都有點...楚門的世界,就很真實但又很故意,90%帶著失控的負面積極。

可能人世間要賣錢的,都會長這樣,俗稱賣相。每一種現象永遠有second coming,古典/新古典,現代/後現代...,像攣生兄弟一樣反來覆去,人可能從來沒有『跟上』潮流,其實是被淹沒了?

近日的工作狀態,我幾乎每天都要想一次,自己在這情境下算是『跟上』潮流,還是其實是被淹沒了。而不斷察覺這件事,算是挺痛苦的。

那天下班聽了李有成老師談石黑一雄的節目,想起好久以前讀了對自己有特殊意義的Never Let Me Go,後來電影上映了,也看到了中譯版,索性一切的版本徹徹底底地看了好幾回。但直到這個月再拉出了幾則石黑一雄的訪談,才知道原來我像一般的critic誤讀了他。


Never Let Me Go 說的是一群複製人的故事,他們表面像是一般人在古典郊區活著,但身體必須一次次接受手術捐贈器官,直到斷氣。它看似很Sci-Fi,幻滅、哀傷,但作者說『我其實覺得這作品是高歌人性的。文類,只是一種方便行銷的工具。』在這樣痛徹心扉的情境與命運下,複製人個個都是有情有義的。

就像那聲爆炸可以有許多聯想,多半是悲喜共存。大爆炸後的生命之喜與生存異境紅色炸彈後的圓滿之缺、久別後的相逢,『它們同樣的困惑著我的心,也豐富著我的生命。』這麼一來,雪寶這槍響聽起來好多了,至少人被嚇到時,還是會真誠由衷地瞳孔收縮『幹,發生什麼事了。』

"It actually celebrates human nature." 這個說法支持我好一陣子,到了我可以下載TSUM TSUM遊戲,只為進入下一檔活動的地步。

2017年4月4日 星期二

老闆語錄


12年前的第一份工作,就認定辦公室日常是一種謊言組成的囚室。後來才明白,知識和創作和工作都一樣,歸根究柢一切都是敘事。而敘事,是宇宙等級的事。

有很多時候,這些敘事的基調繞著一個核心走,或是緊追著一個空缺逃,這些來回絕大多數和那位『老闆』相關。並不是所有老闆都是平平的,很多是有血有淚,性情至極的。

會突然回想起他們,因為連假要結束了。連假前遇到陶作坊的Boss,聊了好一陣子,關於工作和人生。他說這幾年有些地方確實失焦了,但會再慢慢找回來。坐捷運回家的時候我在想,像Boss那樣30多年縱身只做茶文化一件事,太不容易了,對我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。

我總是很難安份地選一種產業長久耕耘超過4年,因為我總覺得自己唯一的長處,就是該讓我盡可能橫著跑遍所有未境之地,觸及最多可敬的人格。那些走過的路,最終會在一個最適合的場域全部相遇。

現在工作的樣子,包含自己PK/認同過的老闆/自己,曾經挺過或逃走的難關。我覺得那對一個工作者來說,都是很重要的敘事片段。以下是我常常想起的Top10  

1. Emi,這是常識。
這種話當下聽起來五雷轟頂,但過一陣時日,真的會覺得自己很沒sense。謝謝那位願意一句點醒我的她,也是一位很重要的文字啟蒙者。

2. 從現在開始,你每問一個問題,我就罵你一次。
大概是這個階段,學會了和大局無關的問題,自己解決。他是一位career的啟蒙者。

3. Emi,你們編輯部寫這種圖說,人家會以為你們部門人都死光了嗎?
雖然聽到的當下很幹,但完全同意。所以累的時候,寧願讓它空白,一切會好些。同老闆2。

4. 當你放棄文字,文字也會放棄你。 
發生在自己寫的東西,開始出現念經傾向。所以每每無感的時候,都會想起這句警語。同老闆2。

5. Emi,你說話的時候不要一直『那那那』的,你一『那』,就會講流水帳,不會講結論。把這個字戒掉。
同老闆2。我至今仍覺得這是一個很厲害的觀察,這戒掉的是一種流水帳式的思維。那時候他要另一位同事講話不准摀嘴巴。   

6. 寫作的人日日面對白紙召喚他的內在,經常是血淋淋的。 
同老闆1,我經常很想念她。她懂得我一些性格內建的慘,總是會適時救我一把。其他時候,她是很嚴厲的。

這是夾在她送給我的《玩具屋九講》的一段話。2012那時我正在經歷一種慘,但忘記是什麼內容了。  

7. 我們說的每一句話,做的每一件事,都在告訴別人我是怎樣的一個人。我一直相信世界的公平。

同老闆1。那時候我因為一些委屈十分憤恨不平。  

8. 你就是需要精神食糧阿,你怎麼可能去賺錢。
我一直很喜歡她,所有人心裡有什麼苦,都會第一個找她說。 某種程度上,她是對的。只是我不太可能要我的父母陪我一起吃精神食糧。 

9. 你旁邊這位剪輯師,我怎麼沒見過。
這是一個歲末的尾牙,坐在我身邊是長期配合的剪輯師。沒有見過的原因,就是臉盲症。但前陣子聽說佩芬是誰的故事後,我覺得還好了。老闆8的老闆。  

10. 30歲,就是要收拾你20歲跌跌撞撞的精采殘局。
這是點點老師,每當我有再度製造殘局的念頭,會再想想那天長談的時刻。

這些日子因為有些人生重要決定,經常和老爸促膝長談。忘記是怎麼聊,聊到了人一生一定要有個啟蒙老師這件事。『你覺得你的啟蒙老師是誰?』我自己心裡想的是老闆2,但當下我什麼都沒說,因為那時我沒爹沒娘的在工作。『在我看來是老闆2。妳不要說我都不了解妳。』  

馬的,老爸和老闆這兩個人,有時候真的是同一位。
也正因如此,我才必須和老闆說再見。